北京绿卡：谁动了我的进京指标？

　　横遭变故的“绿卡”

　　8月24日，家住北京西城区的李女士告诉本报记者，为了续签“绿卡”，她已经在人事局和地税局之间奔波了一个多月，最后不得不抱憾放弃。

　　李女士2000年博士毕业后就供职于北京市某事业单位，中级技术职称。凭借这些条件，2003年7月，她成为北京市首批104名“绿卡”获得者之一。

　　按照2003年6月30日北京市颁布的《关于实施北京市工作居住证制度的若干意见》的规定，“绿卡”有效期为三年。有效期满后可续签。而且经聘用单位考核推荐，对于符合年度人才开发目录要求的，还可申请办理人才引进手续。持卡人在子女入学、购房买车等方面享有“市民待遇”。用官方的话说，“与市民没有实质性差别”。

　　相对于1999年颁布的《北京市引进人才和办理〈北京市工作寄住证〉的暂行办法》，这些宽松、人道的新规为北京赚足了褒扬和人气，共和国的首都一度被视为孙志刚案之后中国户籍新政的标杆。据透露，早在2005年底，北京市“绿卡”族就突破了5万人，更多的人还在争相申请、等待。

　　“当时我就对我儿子说，三年后我们就可以成为北京人了。尽管没有享受到市民待遇，我们还是觉得有希望。”操着一口东北口音的李女士告诉记者。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7月14日，当她带着材料来到西城区人才服务中心续签“绿卡”时，工作人员让她出示三年来个人所得税完税证明。这是她之前没有听说过的要求，因为当年的《若干意见》对于续签没有任何特别的要求。但根据北京市人事局2006年7月4日发布的通知，续签“绿卡”需要提供在京持证期间缴纳全部个人所得税的完税证明，三年共计36份，缺一不可。

　　这项规定难住了李女士。

　　“单位有时给员工发福利等会从工资里扣除相关费用，以致工资达不到1600元的缴税标准，也就没有完税证明。现在单位开证明也不行”。

　　北京市人事局流动调配处和西城区人事局对此均表示，如果没有完税证明，就不能续签绿卡，缺一个月都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

　　李女士的丈夫费先生供职于某工业科研机构，完全符合“绿卡转户口”的条件。但他的遭遇比他的妻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尽管早早的办好了必要手续，但西城区人事局负责人告诉费先生们：“‘绿卡’持满3年的人要想申请人才引进，需先通过一项人才素质测评，测评体系现在还没有出台，所以暂时还不能办理任何转户申请。”

　　北京市人事局负责人也对某媒体证实了这一说法，“近期会出台相关后续政策。”这位负责人所说的“后续政策”，就是持绿卡者在“转正”前须要通过一套人才测评体系。这项政策此前也是没有提及的，什么时候能够出台也没有准确说法。

　　谁动了我的进京指标

　　而遭遇人才政策寒冬的，还有中关村的求职者和公司老总们。

　　来自海南的小袁今年刚刚从北京某著名外语院校硕士毕业。早在今年3月份，他就与中关村一家“双高”企业签订了工作意向，只等毕业之后就可以签署三方协议落户。但是，他一直等到现在还是没能落户，因为公司原定的进京指标突然被北京方面取消了。

　　“当初看中这个工作主要就是想拿个北京户口，但现在基本没戏了。”小袁无奈地说。

　　而小袁的老板也对今年的政策变动颇有微词：“我们本来进京指标就不多，没有任何前兆地全给我们拿掉实在说不过去。6月新招的员工已经走了2个，留下来的我又觉得对不住人家。”

　　对此，北京平治东方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范坤芳也有同感，她原本认为引进本科生可能难度大，但是没有想到今年引进研究生也很难。这家公司很看好京城某重点高校的5个研究生，但是在申请北京市户口的时候，只有2人得到了批准。面对如此情况，原本已经谈妥的人才就要另谋出路。这让范坤芳觉得很狼狈：一边是申请指标困难，一边还要承受着人才的不理解。

　　有类似经历的，还有北京灵图软件技术有限公司、北京大北农集团、北京北斗星通导航技术股份有限公司的老总们。在记者的采访中，“今年户口指标卡得特别紧”成了几乎所有中关村老板们共同的感受。

　　业内人士透露，有关部门今年在人才引进程序上加大了审查的力度，也出台了一些新的规定。从去年11月起，园区企业按照海淀区人事局的要求，开始上报2006年引进人才的专业范围，2006年企业引进人才不能超过上报的专业范围。这在前几年是没有发生过的。

　　而事实上，绝大部分企业在办理人才引进手续时才发现，即便是在去年上报的专业范围之内，也未必报了就能通过，“一般说来，申报10人能有2-3人得到人事部门的批准吧，”该人士说。之前北京市对于中关村高新技术人才的引进并没有数量限制。

　　小袁的老板告诉记者，就在去年，他们分配的指标还有剩余。

　　据官方媒体报道，今年中关村高新技术人才进京户口指标与去年的比例接近1：4，“缩水”幅度高达3/4。

　　不过中关村高科技园区管委会人才处负责人认为没有这么夸张，“中关村高科技园区进京户口总体指标和以往相对持平，只是略有下降。”而另一位管委会人士则告诉记者，“以前每年能得到5000到6000个指标，今年恐怕3000不到。”

　　前述负责人承认，今年在进京指标的审查方面更为严格。至于原因，他解释说这与个别企业指标使用不规范有关。据介绍，有的企业利用进京指标控制求职者，要求应聘者承诺必须服务的年限，缴纳押金，或者不给上保险。个别的企业甚至存在倒卖指标的问题。

　　但这种一刀切的解释显然无法让老总们满意，毕竟管理不规范的企业只是少数。

　　“对于我们这样的公司来说，最宝贵的就是人脑袋。但现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人才寒冬确实让我们不胜寒。”北京灵图软件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忠亮说。

　　另一家著名的“双高”公司德信无线通讯科技公司的老总为了挽留住这些“脑黄金”，不得不给他们发放了高额赔偿。

　　有的公司老总曾就人才政策方面的问题与北京市海淀区人才服务中心的相关人员进行了沟通。对方表示，企业只能维持现状，因为这是全市政策层面的调整，他们也无能为力。

　　人口压力下的必然选择？

　　虽然海淀区人才服务中心谢绝了记者的采访，但他们说的或许是实情。正如有关人士分析的，人才政策调整的背景正是北京市当局建设“宜居城市”、控制人口规模的相关努力。

　　近日中科院地理所和社会文献出版社联合发布的《中国宜居城市研究报告——北京篇》，通过对城八区的调查发现，北京在打造宜居城市方面，面临着住房、交通、人口压力三大瓶颈。而人口压力，又被认为是前两者的重要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采取适当措施把人口规模控制在适当的范围内，似乎紧迫、必要、又合理。至少在官方层面，这已经取得了共识。

　　8月22日，北京市发改委副主任卢映川告诉本报记者，发改委正会同其他委办局研究综合性配套调控措施。而有关人士也向记者透露，北京市建委、计生委、人事局等单位都参与其中，分工明确。掌管人口流动和户籍政策大权的北京市人事局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引人关注。

　　记者就相关问题致函北京市人事局，但截止记者发稿时止，对方没有就此发表评论。

　　“其实早在2003年市里就要求人事局重新考虑人才引进政策。一位市领导曾到中关村地区调研，认为我们先前在这方面太放松了。后来人事系统就开始想办法加强监管，收紧人才政策。”海淀区人事局一位官员告诉记者。

　　现在看来，已经想出的办法就是为绿卡转户口设限，并削减中关村引进人才数量。但正如业内人士分析的，在人口压力之下，还会有新的政策不断涌现，“总的趋势是收紧，最终目标是最大限度地减少不必要的人口流入”。

　　按照总体规划的规定，北京到2020年必须把户籍人口控制在1450万以内，才能建成“宜居城市”。而北京市发改委丁向阳主任介绍，截至今年6月底，北京市户籍人口已达到1186.5万人。据北京大学人口研究所严予若博士测算，到2020年，仅现有户籍人口规模的自然增长就可达到1377.563万。

　　这就意味着，今后14年内非自然增长的户籍人口应控制在73万以内。而根据北京市统计局提供的数字，2004、2005两年北京市迁入户籍数目分别为18.9万和21.6万，按照这种速度，4年之内就将用完人口迁入指标。

　　这样看来，收紧户籍政策，控制人口规模成了北京市必然的战略选择，而调整人才政策、提高人才引进的门槛，只是这盘棋局中的一个棋子。（经济观察报，2006年讯）